连载死亡如此多情第一篇选择二

北京最好白癜风医院哪家好 https://myyk.familydoctor.com.cn/2831/
(三)无奈的放弃

口述者:陈旭岩

性别:女

年龄:48岁

工作单位:医院急诊科

采访时间:01年7月7日晚

采访地点:医院急诊科办公室

整理者:张永燊

这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。那天我上急诊监护室的二线班,为一个病人忙了一天,但是忙无所获。那是个3岁的女病人,偏胖,以往没有任何疾病,从内蒙古来北京,在顺义打工,她没有医保,医疗项目都要自费。她患的是突发急性重症胰腺炎,急诊CT显示胰腺病变非常严重,累及大网膜,腹腔积液,入院同时就发生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,这是重症胰腺炎常见的呼吸系统表现,预示病情危重、病死率很高。随时需要上呼吸机、床旁血滤,还有各种昂贵的救命药物。这个病人运气很好,消化内科好不容易腾出张空床。我们和她父亲说,住院需要至少1万元押金,而且可能一天就花光,还要考虑后续费用,胰腺炎救命经需要十几万元。我们是早晨8点和老人谈的,当时他就说钱在路上呢,手头只有几百元,于是,当天在急诊的治疗抢救费用他全部欠着。到中午总算盼到了送钱的人,老人找了五个老乡,借到元。他和病房联系,收费处那边说,的确收不了,交的钱不够,计算机系统都打不开。于是,老人又打发人去借钱,边治疗、边紧张地观察病情、边等着钱。她没钱做透析,为了她的肾,我只能给她多输点液,但是液输多了就直接进了腹腔,肚子会越来越大,我得仔仔细细地计算着最合适的量。还得盯着她的尿袋儿,祈祷千万要有尿、祈祷心率不能再快了……接近五点,有人满头大汗、气喘吁吁地拿来1万元钱,我们都没敢问是多少人凑的。我和老人说可以住院去了,他问:要住几天?我说,说不好,不会太短。他又问,这1万元够不够?我答,肯定不够。他问,还需要多少?我诚实地回答,不确定,但按照她的病情通常要超过10万,而且……万一……或许……我说得小心翼翼,而且觉得说这些话很不好,让他很痛苦,但是,我又不能不说,还得加一句可能要人财两空。从医以来,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掐自己一把,心里说下辈子不做医生了,真的。已经是下班时间了,我没有催促他,在拥挤的办公室,我们面对面坐着。老人强忍着眼泪,说:“我怎么能不救她呢?她娘年轻时就走了,我拉扯大她们姐弟,儿子去年结婚,我借钱给他盖了房,欠一身债啊,我还能跟谁去借呢?你容我想想……”我有点憋闷感,起身去看看病人,翻翻病历,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等着。良久,这位父亲慢慢站起来,对我说:“我们不治了,把她拉回家吧。”我并不意外,但真切地觉得心痛。我们小心地把患者抬上车,看见她在哭,无声地。父亲使劲揣着那1万元,救护车从北京开到内蒙古,也要花掉不少。我跟他说,剩下的钱就维持输液,输普通的、便宜的液体。如果这一两天病情不加重,就再去借钱,只维持输液。我心里想着,哪怕是重症胰腺炎,如果病情不发展、器官功能不恶化,就可以认为是自限性疾病,等胰腺慢慢包裹、慢慢修复,或许还有生机。他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,我没法随访,只有祈祷。这样的年龄、这样的疾病、这样的状态是不能放弃的,然而这是无奈的放弃,如果你不能真正理解“无奈”二字,就看看那位父亲的眼睛,倏忽间这十二画的“无奈”二字就笔笔刻在你的心头了。我总是为这样的放弃而极度惋惜,尽管看似淡定,内心却在挣扎,尤其是时常要面对这些。所以,我时常思考,我们能做些什么?

(四)

第六个疗程

口述者:匿名

性别:男

年龄:不愿透露

工作单位:医院血液科

采访时间:01年5月31日

采访地点:医生办公室

整理者:王斓

真真(化名)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,急性白血病患者,年轻的爸爸妈妈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,把唯一的女儿送到这里。患有这种病的标准治疗有六个疗程,大约的花费为30万元。和其他很多白血病患者家属一样,父母是借钱来为孩子治病的。真真一直是我的病人,她很乖,平时话不多,但有时候会说出超越她年龄的话,让我的内心波澜难以言表。五个疗程历时半年,爸爸做饭,妈妈护理,非常到位。化疗过程中病人的身体状况有时会经历一个波动期,白细胞降得很低,抵抗力也随之下降,就像黎明前的黑暗。如果能挺过那几天,一切都可能好起来。虽说这种情况常常在大夫的意料之中,但父母的紧张程度依然远超过我们,并且在心理上甚至是行为上都会有过度反应。例如我们让父母给孩子多喝点儿水,父母就会每天给8杯水;当治疗有效的时候,哪怕只是稍微好了一点点,体温降1摄氏度,在我们看来离解决问题还差的很远,不敢放松警惕、解除戒备时,父母们就如同看到曙光,会专门为此庆祝一番。孩子尚在治疗期间,这庆祝的酒如何喝得下去呢?后来我明白了,他们实在太压抑了!需要放松一下。父亲们会相互交流,你的孩子在几床,我的孩子是什么情况,这几天孩子没事儿,咱们去喝两杯……他们可能会喝醉,但第二天一早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。前几个疗程并不顺利,但真真一关一关地闯过来了。到了第六个疗程,像有预感似的,妈妈犹豫了:“这个疗(程)不上了吧,受了不少罪了,现在也没事,孩子做到现在,也不容易了。”“要上,听大夫的。”爸爸说。最终决定让孩子继续第六个疗程的,是我。我说:“就按计划行事吧。”因为我没有理由让她暂停化疗,计划就是这样的。从医生的角度讲,只有做完所有的疗程,疗效才可能有保障,治愈的机会才能达到60%。孩子已经坚持到最后一关了,尽管每一个疗程都是一道“鬼门关”,就像走钢丝一样,你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掉下来。这一疗程之后,当然还有复发的可能,但这或许是很久以后的事了。第六个疗程开始后两周左右,真真出现了感染,肛周和会阴部蜂窝组织炎。孩子的妈妈感到,这次感染和以往的不一样。其实在我看来,那个时候孩子和以往没有什么不一样,之前的疗程,真真的感染是在肺部或患脓毒症,这次只是位置的变化,从临床角度,肛周感染在这种患者中出现得挺多的,不一定会比之前的那些更严重、更致命。如果再坚持五天,等白细胞恢复上来了,有抵抗力了,孩子就真的见到曙光了。妈妈开始懊悔了:“要是不上这个疗(程)就好了。”真的,父母的感觉有时会比医生更准确,感染渐渐加重了。尽管和前几次一样,我们会诊、诊断、治疗,几乎彻夜不眠,但病情没有任何被控制住的迹象。从医学角度讲,目前,我们有些束手无策,因为我们已经判断病情为最严重的状况了,用药也很到位了。现在,面对真真,我只能用心祈祷,心却在一步步下沉,沉重的心里里却仍抱着一丝侥幸的期待。感染加重一两天后,真真的白细胞水平接近于0,各种治疗都不见效了。我们向家长报了病危,妈妈哭了,她觉得自己曾经是一个决策非常正确的人,通过她的潜意识,本可能规避这种风险,但为什么不坚持、不坚决呢?感染加重的第五天,感染扩散到中枢(大脑)。从昏迷、抽搐到心肺功能衰竭,大约持续了半天的时间,最后,真真走了。我想真真走的时候应该不是十分的疼痛,但肯定是痛苦的。这个幼小的生命,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苦难,顽强地闯过了五关,在第六个关头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能量。第六关,难道位于真真的生死之间吗?痛苦之余,我对这个幼小的天使肃然起敬。那一刻,妈妈疯狂地抽打爸爸:“我让你别上了,你偏要上。”之后,她呆呆地坐了很久很久……妈妈抱着真真,脸贴着脸恸哭了几个小时,谁都不许碰。爸爸站着、忍着,没哭出声。之后,妈妈为孩子梳头、擦洗、更衣,喃喃自语:“等你好了带你出去玩儿,给你买新玩具……”都是没来得及给真真兑现的小小愿望,真的是一些很小很小的愿望。真真的父母离开北京那天,病友和亲属们都去送行。三个月后的一天,我查房的时候,又见到了真真的父母。我百感交集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我跟他们打了招呼。他们轻声地说:“我们来看看其他的孩子。”口述者感悟回过头来看,虽然决策不一定有错,但我却觉得特别遗憾,就好像这个孩子在就快游到岸边的时候又被激流卷走了。你能明白吗?病人死于治疗本身,跟他(她)死于疾病的复发,医生的感受是不一样的……医学上,有时候,追求极致,也会得到相反的结果。比方说手术,一个肿瘤切得差不多,患者的生命也许能再延续两年,但医生想做得更完美一点,想切得更干净些,却发生了手术意外。其实治疗越充分,复发概率就越低,但发生治疗相关事件的概率也就越大。如何平衡,这个度怎么把握,确实很难。因为这些都是未发生的事情。医生不是神,预测不到后面的结果。整理者手记描述孩子走的场景时,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七尺男儿哽咽了。采访最后,他说:“后来,病房里来了两个类似情况的孩子,在第六个疗程的时候,我们没有继续……”

本文摘自《死亡如此多情》
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jixingyixianyan.com/nwyjb/7617.html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  
  • 下一篇文章: 没有了